歸塵、始動。伍。


歸塵、始動。伍。

 

 

 

  距離之前那荒謬的多管閒事已經有好段時間,說實話,穆延歌依舊沒有釋懷。

 

 

 

  尤其到了最後他依然不知曉那位的姓名。

 

 

 

  事情最終還是過去了、不留痕跡地。在最開始因為心情混亂而沒有心力去追究真相、理清事件全貌,而當終於有了餘力時,早已過了詢問的黃金時段,貿然開口反而會顯得太突兀。

 

 

 

  但是因為駱雁在那之後一直有在與邱景陽持續聯絡,有些事情穆延歌還是能從駱雁口中得知。比如說邱景陽與蘇恆勛真的是舊識,比如說蘇恆勛的孫女蘇妍寧自那之後就有些消沉,再比如說他們工作室的申請最終還是通過了、沒有半點阻礙。

 

 

 

  雖然具體細節一概不知,但對於他們來說、這點籠統的畫面就已足夠了。

 

 

 

  穆延歌早就知道了,人們總是這樣來來去去、無聲無息,對於一個陌生人的生老病死也僅只於感慨罷了,可最讓人感到無限唏噓的還是隔天早晨睜開雙眼,發現一切一如既往毫無變化,好似那些對他造成極大衝擊的事物只是自己的一場夢,偏偏卻也無法像真正作夢那般談笑而過。

 

 

 

  在那瞬間穆延歌感覺到人存在的虛無飄渺,也明確感受到生命的脆弱渺小,彷彿只要你沒有抓穩它、它隨時就會從手中掉落破碎。

 

 

 

  每個人每個人、明明都是這樣拼命的抓緊自己的生命而活著,同時卻依然有許多人因為這種原因無聲殞落。而活著的人們則是悲嘆一時過後依舊過著與以往無異的生活。

 

 

 

  「我還想說怎麼這麼安靜呢,原來是你在這裡哀嘆人生。別做出這種不擅長的表情,臉都扭曲了。」駱雁從後面走過來,邊說邊放了一杯熱奶茶在穆延歌面前。

 

 

 

  「你才是呢,不用勉強自己做不擅長的事情比較好哦,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穆延歌一邊厚臉皮地用雙手緊握著熱奶茶、一口一口的輕酌著,一邊收起剛才所有的心思、全心全意的擠兌著駱雁。

 

 

 

  駱雁斜眼看了穆延歌,「我一直都很擅長做這種事,只是不想對你做而已。」

 

 

 

  那就是不擅長了啊。

 

 

 

  不過穆延歌也知道駱雁說的是什麼意思,自己也的確是很少會這麼深沉的思考一件事,難怪怎麼想都只能走進死胡同。

 

 

 

  終於決定將剛才的胡思亂想通通丟到腦中一隅,重新振作後,繼續喝著奶茶才又想起自從那天之後又失蹤了的徐以燁。

 

 

 

  「最近燁大哥又不見人影了啊,他應該沒打算跟我們拆夥吧?」

 

 

 

  「徐大哥是有工作的。」在這麼講著的同時,駱雁還無聲的數落了穆延歌一番。

 

 

 

  當然,穆延歌對於駱雁那雖無聲但卻明顯無比的數落持以視若無睹的態度。

 

 

 

  說起來,徐以燁有工作這件事他最開始就已經聽說過了,而且還將此事轉告給工作室的其他人,結果對此最沒有意識的反而是他自己也說不定。

 

 

 

  當初徐以燁會答應跟他們這樣胡鬧,純粹就只是看在貝莉這個強力的情報人員的份上,都經過這麼段時間相處、確認了沒有威脅的現在,如果他真的想就這麼離開那他們倒也真的拿他沒辦法。雖然穆延歌知道邱景陽正是為此才花這麼長時間觀察他,可還是無法肯定徐以燁不會一走了之。相比起穆延歌這樣的不確定,駱雁反而相當信任著徐以燁,明明拉著徐以燁進來的就是他、現在倒是反客為主了的感覺。

 

 

 

  「……你跟燁大哥感情到底是什麼時候這麼好的啊?」並不是不平衡。穆延歌這麼告訴自己,只是感情突然的加溫讓他不得不在意、不禁感到好奇。

 

 

 

  上次問的時候駱雁說了是在他躺在沙發看電視的時候,但其實、他只要沒事幾乎都躺在沙發看電視,哪裡知道究竟是什麼時候。

 

 

 

  好吧,他得承認他確實是挺廢,但他不會反省的。

 

 

 

  就在駱雁有了想對穆延歌說教的念頭時,幾乎沒有在使用的電鈴突然響了。差點就忘了他們家外兼工作室還有門鈴這種東西的兩人受了頗大的驚嚇,整個身體頓了一下後雙目相交。

 

 

 

  「……你去開門。」駱雁說完後指了指他手上的茶杯,表示他要去準備接待客人的茶水,應付人就交給只有這方面長處的穆延歌了。

 

 

 

  雖然表現地很不情願,但穆延歌還是起身去開了門。駱雁說完後就已經轉過身去做準備了,如果他也不去做、駱雁也沒發現的話,外面的客人就不知道要被冷落多久了,自認自己很有良心的穆延歌實在做不到。

 

 

 

  「來了來了,哪一位--」邊打開門邊說著話的穆延歌在看見來人的那一刻雙眼瞪得老大。

 

 

 

  眼前的來人身高只到自己的腰部再上來一些,而且還是個熟面孔。雖然有滿腹的話想說,但首先要做的是將客人帶進來,否則未免太過失禮。

 

 

 

  果然,在穆延歌將人帶進來之後,駱雁看見也愣了一下,意料之內。

 

 

 

  「我翻到了你們的申請書。」

 

 

 

  能夠這樣偷翻申請書的熟面孔,「蘇科長的孫女?」穆延歌不自覺低聲問道,但也沒有在問對方的意思。即使如此對方聽見了之後還是鼓起了雙頰。

 

 

 

  「是叫蘇妍寧!」對於被叫作蘇科長的孫女表示很不開心,看上去好像跟他感情並不是很好。

 

 

 

  但是在那天明明看上去爺孫倆的感情就還不錯,是在最近吵架了吧。

 

 

 

  對於與人交際這方面,雖然駱雁也能輕鬆做到,可沒辦法做得像穆延歌那麼自然,所以很想當然地他又將這件事交給了穆延歌。

 

 

 

  「好的好的,蘇妍寧。那妳來找我們有什麼事嗎?」現在的穆延歌只祈禱著眼前的女孩能夠思維清晰的將她此趟的目的交代清楚,不然他們也會相當難辦。

 

 

 

  「帶我去找那個躺在醫院的人。」意外地,蘇妍寧的思緒十分清晰,只是具體目的依然不明。

 

 

 

  也許現在問了也問不出所以然,穆延歌對此有些煩惱。

 

 

 

  「就算妳這麼說了--」

 

 

 

  「我就當你們的第一個客人。還是你們打算就這麼拒絕好不容易上門的第一份工作嗎?」因為看見他們有要回絕的意思,有些著急的蘇妍寧不由得說出了帶有威脅性意味的話。

 

 

 

  都說到了這份上,顯然蘇妍寧依舊沒有看見兩人打算接受的樣子,從口袋裡掏了掏,拿出了幾枚硬幣跟少少幾張紙鈔。

 

 

 

  「這些不夠嗎?這是我存下來所有的零用錢了。」在強勢過後,接下來的語氣就有些苦苦哀求的感覺了。

 

 

 

  從最開始就已經保持沉默著地聽到這裡,現在才打算插話就顯得有些唐突。駱雁看著突然沉默起來的穆延歌,雖然有很久的交情、他也猜不出穆延歌打算怎麼做,不得不承認,駱雁覺得自己常常都會漏看很多很關鍵性的事物,而穆延歌偏偏在這方面格外敏銳。但說真的,他是希望穆延歌拒絕的,並不是金錢這麼現實的問題,而是就算蘇妍寧說了她是看見了申請書才找到這裡來的,他們當事人卻完全摸不清他們成立的宗旨到底為何。

 

 

 

  在前路這麼迷茫的狀況下接下這所謂「第一個工作」太過莽撞了。

 

 

 

  可這麼魯莽的事情他們也不是沒有做過,應該說在過去甚至幾乎都是這樣不知進退的往前走,連前幾天的那次行動也是如此。但是這次的事情對他們而言有些特殊,他們比起以前多背負了些東西,這個工作室是邱景陽好不容易創建起來的,而且駱雁想自作多情的認為這是為了他們才申請的工作室,不能因為自己過於武斷的決定而付諸東流。

 

 

 

  這邊的駱雁各種擔心都沒有被穆延歌給接收到,他只是看了看蘇妍寧幾眼,又看著桌上的零碎小錢發呆。

 

 

 

  「第一個工作值得紀念,身為第一位客人,就算妳免費吧。」接著突然就做出了在駱雁意料之內又有些出乎意料的決定。

 

 

 

  「這是答應了對吧!」聽到了這樣肯定的答覆,即使穆延歌表示做白工,蘇妍寧也沒有看桌上擺著的零用錢一眼,只是雙眼放光充滿喜悅的盯著穆延歌,還有些看見神明一般地盲目尊崇著。

 

 

 

  相對起這裡和諧又散發出愉悅氣息的氛圍,駱雁皺起了眉頭。他一直都知道穆延歌總是會做出令人意外的事情,可這對現在的情況來說算是非同小可,如果是像過去那樣橫衝直撞的選擇那駱雁會一反常態地阻止他。

 

 

 

  與此同時,駱雁卻也不相信穆延歌是什麼都沒思考就做出這樣的決定。

 

 

 

  面對這麼矛盾的心理掙扎,駱雁還是沒有成功做出阻止行為,只嘆了口氣。

 

 

 

  在蘇妍寧帶著愉快的心情與穆延歌談好下次行動的時間、並且終於打道回府之後,駱雁才終於開了口,說:「這事我就不管了,既然是你接下的事、就要好好負責到底。總之,你不會亂來吧?」

 

 

 

  「當然不會!我什麼時候亂來過了?」對此穆延歌則是很大聲地做出反駁。

 

 

 

  不是一直以來都是嗎。駱雁沒有把這句吐嘈般的話說出口,免得又引發一些沒有必要的事端,兀自結束這場對話、為了收拾看了桌子一眼。

 

 

 

  「那麼第一,就負起責任把她的錢給送回去。」將桌上的零錢紙鈔收好,全數塞到了穆延歌手裡之後,駱雁就將桌子收拾好後不再理會。

 

 

 

  駱雁這樣的態度完全沒有對穆延歌造成任何影響,應該說完全在穆延歌的預想之內。以他對駱雁的理解他大概能猜出駱雁此時在擔心些什麼、不贊同什麼,可這不會動搖他現在所做的任何決定,用他的觀點來看、落雁這是擔心地太多了。

 

 

 

  當然,萬事謹慎是好事,即使可能會錯過一些東西,卻能保證自己不會因此出大差錯,但這不適合他。什麼都不做就什麼也無法開始,有時候即使自己一人做不到、還是需要有人給你賭一把的勇氣與動力,如果即便如此也還是踏不出腳步,那硬是拖著也要將人帶出去。要說這是自私又自以為是好意也好,穆延歌就是想成為這樣的人,他並不是以自己的角度去判定對方需不需要,而是盡可能以對方的人生觀為起點出發,並不是自滿,至少在駱雁身上、他從來沒有做過錯誤的判斷。

 

 

 

  抓著手中的錢,第一次感受到手中金錢的重量。

 

 

 

  並不是說以往都對此太過揮霍,而是屬於別的什麼、比如說責任感之類更加虛幻的事物。

 

 

 

  這樣的自己如果被駱雁知道了,說不定會被說為什麼最近的自己總是做些不擅長的事自找煩惱也說不定。穆延歌有些好笑的自嘲著。他是個喜歡輕鬆過生活的人,所以想當然的,他也成了在他人眼中總是漫不經心、相當不可靠的角色,不過這也是無法反駁的事實就是了。

 

 

 

  他喜歡這樣的生活、想要成為這樣的人,所以這麼做了。告訴他這樣並不是罪過的正是邱景陽,他當然不會以破壞邱景陽的心血來報答他的恩人,也不是沒有察覺自己這麼做有些亂來,而是他認為邱景陽正是為了這個目的才創建這麼一個工作室的。

 

 

 

  穆延歌很清楚自己不是個能夠按照那些規則一板一眼生活下去的人,而駱雁雖然看似謹慎、但其實只是對周圍太過敏感而畏手畏腳,待在這樣亂七八糟、沒心沒肺不需要有所顧慮的環境或許更好一些,至於貝莉本身就是被規則所淘汰、被世界認定的「失敗品」,雖然除了邱景陽以外誰也不知道詳情,但穆延歌就是有這種感覺。說不定徐以燁也是這樣的人,所以當初的自己才會這麼堅持將他也帶進這樣一個地方,幾乎無意識地、覺得自己應該這麼做。

 

 

 

  對於這樣的一群人,邱景陽想要創造一個能讓他們好好融合於這個世界的天地,沒有規則、沒有標籤、沒有所謂行為模板準則,不將水裝進玻璃杯中固定眾人所認定的該有的形狀,而是灑向大地讓它隨意以任何形態被世界吸收。這個工作室,大概就是這樣的地方。

 

 

 

  所以就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了,如果在此還需要這麼顧慮的話,那邱景陽做的這些就沒有意義了。

 

 

 

  會知道這些並不是因為穆延歌有多了解邱景陽這個人,要說的話反倒是一無所知,但是他們所為之吸引的邱景陽不正就是這樣的人嗎?以不著調的態度、在扭曲的道路中將他們前行方向的燈光點亮,不論他這麼做的目的為何他們都感謝著這樣的邱景陽,正因如此才會待在這裡。

 

 

 

  邱景陽已經創造出這樣世界的雛形,而穆延歌打算要成為將藍圖建築成型的那個人,並且非他不可,現在這個地方最亂來的也只有他一人而已。

 

 

 

  於是這樣危險度將近為零的機會穆延歌說什麼也不可能會錯過。

 

 

 

  至於具體他應該要怎麼做,說實話到現在還一點頭緒也沒有,再怎麼說他也從來都不是會解決這種事情的頭腦派,於是才剛做完大事、正需要補充能量的貝莉並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駱雁也已經表明了他不想參與,那麼現在能讓他依靠的人選就只剩下一個了。

 

 

 

    

 

 

 

  「所以,你現在才會在這裡嗎。」

 

 

 

  徐以燁停下了在聽故事期間一直擦著玻璃高腳杯的手,有些頭痛地用手揉了揉額角。他可不記得他曾經做了什麼能讓那群人這麼依賴的事情,難不成是年紀嗎?還是因為他是裡面唯一一個有在正式工作的人?雖然說他也不會特別拒絕,更何況比起上次的胡鬧,這次的事情簡單多了,根本是從魔王城瞬間跳回了新手村。

 

 

 

  想到這裡,徐以燁才驀然發現自己原來是老好人一個。

 

 

 

  「我很看好你哦,燁大哥。--雖然我很想這麼說,但如果被駱雁知道的話我大概會很淒慘吧,所以要是有我能做的事情的話請盡可能告訴我,燁大哥就當作動腦袋的司令官就可以了,拜託了。」既然都答應了會負起責任,穆延歌就會負責到底,雖然他現在因為沒有確切目標,全身上下都一點幹勁也沒有。

 

 

 

  「在這之前,那孩子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如果是打擾病人安寧的話,這個忙他可不能幫。

 

 

 

  「不曉得。」完全沒有絲毫猶豫,穆延歌很乾脆地說。發現在他說完這句話之後,徐以燁正打算與駱雁同樣對此事不管不顧,穆延歌很慌張地開口,道:「雖然不知道目的,但那孩子大概不是會做出這種調皮事的人哦!」這是感覺,也是穆延歌的判斷。

 

 

 

  仔細想想的話,徐以燁對此也是持以認同態度。說到底,如果她真的是那種不明事理的孩子,那從最初開始她就不會採取這樣的行動、也不會是這種態度了,再加上就連這短短的相處就能摸出一點端倪的、穆延歌那敏銳的第六感,他覺得這點小事的判斷還是能夠信任的。

 

 

 

  但是放著這樣一個活潑得可怕的大孩子帶著真正的孩子到處跑的話著實令人有點擔心。

 

 

 

  「我能把地方找給你,但我也會跟著,沒問題嗎?」再三考慮,徐以燁做出了如此決斷。

 

 

 

  「沒問題!當然沒問題!不如說請一定要這麼做!」

 

 

 

  穆延歌這樣明顯「多了個幫手、少一份麻煩」的態度雖然讓徐以燁有些反悔,但既然都答應了就不會收回,而且即使他不幫這個忙、穆延歌也會想辦法找其他的路走,還不如他跟著來的放心。

 

 

 

  瞬間有種自己平白無故養了個小孩的錯覺讓徐以燁多了些無力感。

 

 

 

  雖然穆延歌說了時間還長,因為蘇妍寧不能經常往外跑、會被家裡的人看出端倪,所以下次見面會是在一個月之後,但這件事根本不需要花到這麼長的時間,甚至三天後就能解決了。不過也好,有時候放慢步調也是休息的一種。

 

 

 

  於是徐以燁就讓穆延歌掐好時間去找他,在這之前好好休息。

 

 

 

  穆延歌答應是答應了,至於會不會真的放空腦袋好好休息就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了。更何況徐以燁也又自己該做的事要做,最近花了太多時間在他們身上了。

 

 

 

  而答應了不會亂來的穆延歌確實是打算聽話著放自己幾天假的,最近的自己確實有些緊繃了,也許是那時候的衝擊餘波還沒結束吧。

 

 

 

  總之,告別了徐以燁之後的幾天穆延歌都沒有打算一如往常到那間咖啡廳坐著,反而總是漫無目的的走在街道上。

 

 

 

  他並沒有逛街的嗜好,也沒有特別想到達的目的地,只是走著、看著。

 

 

 

  已經看到爛的景色,早已不自覺地記在腦袋中的街市地圖,看著都會背了的商店招牌。不知道是不是心境轉變使然,穆延歌覺得眼前這些場景又熟悉又有些許陌生。

 

 

 

  也或是因為今天一早就感受到的些許濕氣讓自己的感官產生了些許的不同也說不定。

 

 

 

  說起來,現在的穆延歌雖然因為前些天的事情直到現在心情都依然受著影響,可其實已經沒怎麼想起當初的種種了,有很多細節都在記憶中逐漸模糊,若是要他現在將事件全貌細細述說也許還會出點小差錯。人類的記憶真的相當不能信任啊,穆延歌沒什麼情緒的天馬行空想著各式各樣的事情,結果到最後根本沒有讓自己腦袋休息的機會。

 

 

 

  今天是第幾天了?當初徐以燁讓他隨意點、覺得時間到了就可以去找他了,但適當的時間應該是什麼時候、自己是一點概念也沒有。

 

 

 

  嚴格說起來應該說是懶得去思考這類的問題。

 

 

 

  如果說了隨意些、那就真的能夠隨自己喜歡的去做了吧。世界如果單純一些,就能少很多需要煩惱的事情,就能夠少些人自尋煩惱,至少他想讓他的世界成為這個樣子。

 

 

 

  想得遠了。

 

 

 

  突地,穆延歌抬頭看向了不知從何時開始就已經烏雲漫布的天空,仔細嗅了嗅。

 

 

 

  「好像要下雨了。」他皺起了眉,這裡離家裡可不近,自己也沒帶傘,麻煩了。

 

 

 

  他四周張望著,沒看見可能會賣傘的店面,但是能遮風避雨的地方不少,找到一個看著順眼的店家就竄了進去。穆延歌很討厭下雨,雖然雨水滴到自己身上並不會因此不舒服、卻會造成自己的不快。

 

 

 

  為什麼會這麼討厭雨,他自己也不記得了,但也許駱雁反而會知道原因吧。反正這種事情不知道也沒有任何損失或生活會因此不便,那麼就算忘了也無所謂。

 

 

 

  沒有必要的事情就不去多想、不去理解,對任何事情都相當隨便,對世界也是適量的理解不去深入,穆延歌一直都是這樣的人,也表現地很明顯。可能因為受到衝擊才讓他近期總是想很多他從還沒想過的問題,但馬上就會又忘得一乾二淨吧。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個能做到很多、卻不想去做散漫的人,大概會是不被這忙碌的社會所接受的人種。

 

 

 

  那有什麼不好呢。

 

 

 

  對此穆延歌表示一點壓力也沒有。

 

 

 

  看見外面開始下起了小雨,穆延歌才開始打量起自己到底進了什麼樣的店面。剛才他因為有些被空氣中濃厚的濕氣所逼趕著,他才會看著店家的外表合自己的審美就跑了進來,連招牌都來不及看一眼,而現在確定了自己離開了會被雨淋到的範圍後才終於放下心、有了其餘心力去關心其他事情。

 

 

 

  也就是這時候才注意到,混著外頭的濕氣,整間房子裡都充斥著只有在這種天氣中才會出現的、獨特的木製氣味,一眼望去,滿滿都是充滿藝術氣息的木雕。

 

 

 

  穆延歌莫名地相當喜歡這種氣味。

 

 

 

  尤其整體氛圍讓他感到無比的放鬆。雖然格局並不是很整齊,但單一的溫暖色調,以及被用心擺設過、還相當賞心悅目的木雕,意外地讓人感覺不到任何雜亂感,反而有種溫馨恬靜的舒適感。

 

 

 

  「哎呀,年輕人會對這些感興趣還真是少見呢。」身後傳來一陣蒼老的嗓音。

 

 

 

  他沒有被嚇到,從最開始穆延歌就知道這裡還有個人,只是他沒有想到對方會向自己搭話。店主是一個看上去就很和藹可親的老奶奶,放鬆臉部時嘴角就已經微微上揚,大概本身就是很常展露笑容的類型。

 

 

 

  「呃、不,也沒……」總是被人認為很能言善道、事實上交際能力也確實很強的穆延歌,不知道為何對於這種絲毫沒有掩飾、也沒有任何保留的善意反而不太擅長,在與這種人相處上,駱雁其實比穆延歌還要更熟稔一些。一開始很習慣性的想否認,可是他頓了一下,「是挺喜歡的。這些木雕是您做的嗎?」

 

 

 

  老奶奶聽了之後樂呵了幾聲,隨即否認。

 

 

 

  「是我家的老頭子雕的,這是他生活中最大的樂趣了。」雖然老奶奶的用詞表現的有些嫌棄,但表情卻十分滿足,明顯她正是愛著這樣熱愛著木雕的他,並且為此感到自豪。老奶奶看見穆延歌很感興趣的聽著,她也就沒有停下口,繼續說道:「可能是因為他家裡也是做木雕的,在耳濡目染之下他也自然而然愛上了木雕。想當初我們第一次的約會地點竟然是在木雕坊呢。」

 

 

 

  老奶奶一邊說著,一邊回憶當初的種種臉上露出了既懷念又洋溢出幸福的氣息。還樂呵呵的說著他們為此吵了不少次的架,甚至還說出了讓他跟木雕結婚的氣話。

 

 

 

  穆延歌邊聽著,認真的看著店內的木雕,雖然太過藝術性的他看不懂,可是感覺很好。很多時候藝術這種東西真的未必能讓所有人懂,可如果能觸動人心、那就必定是成功的作品。這裡的木雕給他的感覺就充滿了溫度,彷彿有能一瞬間讓內心平穩的魔力,聽著老奶奶的故事、穆延歌面上也露出了很少見的笑容,幅度並不大、卻讓人看著相當舒服又很溫暖的微笑。

 

 

 

  當他的目光移到了櫃台桌上的一個小木雕,他將視線停住了。

 

 

 

  這是店內所有的作品裡面最為簡陋、瑕疵也最多,甚至不能稱做為作品的木雕,應該只能算是練習作,可是卻被老奶奶很珍視地放在了坐在櫃台後最容易看見的地方。

 

 

 

  他那停駐的眼光當然也被老奶奶察覺,她的笑容突然變得有些靦腆。

 

 

 

  「雕得很差勁吧。」老奶奶在說出這句話的同時,穆延歌的表情瞬間變得有些慌張,正想否認的時候老奶奶笑著繼續說,「這其實是我雕的。那時候還年輕,總是跟木雕爭風吃醋,某天心血來潮私自拿了他的材料就自己雕了一個,想知道到底是什麼吸引了他,結果成果就是你看到的這個樣子。那時候我本來覺得丟臉而把他丟了的,結果在老頭子去世之後整理遺物時看見了它被收得好好的,一點灰塵也沒有呢。」

 

 

 

  果然去世了。在這之前穆延歌也只是看著老奶奶講起過去時的表情猜測,而且也知道這猜測十之八九會是現實,現在被證實了反而有些悵然。但是老奶奶對此沒有露出任何悲傷的表情,有的只是思念以及幸福的神態。

 

 

 

  這樣的感情穆延歌還無法有所體會,但是卻能被老奶奶洋溢出的溫馨氣氛給感染,他聽著老奶奶的話再回頭看向那作工簡陋的木雕,不禁覺得它可愛了起來。

 

 

 

  不知不覺外頭的雨也悄悄地停了。

 

 

 

  「老奶奶,這裡有沒有能單手握住那樣大小的木雕?」

 

 

 

  聽了這麼多故事,作為回禮穆延歌最後買了一個非常小、但作工卻很細膩小鳥形狀的木雕,將它串成了項鍊戴在了脖子上。大概是受到店內的影響,只要戴著它、穆延歌就覺得自己的心情異常平靜。

 

 

 

  如果說之前是像打水漂那樣、把石子丟往水面還會在上面彈著無法消停的話,現在大概就是無聲無息沉進水底再無音訊。

 

 

 

  穆延歌有種感覺,徐以燁說的適當時間大概就是說這個時候了。

 

 

 

  也是時候該撿回自己原本的步調了。

 

 

 

  深吸了一口氣,他走在回家的路上,身體輕鬆無比。

 

 

 

  回到家時駱雁還一度很好奇穆延歌受了什麼啟蒙,整個人周遭的空氣跟出門時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對此穆延歌只是拿出他今天才戴上的木雕項鍊在駱雁面前擺了擺,卻沒做出任何解釋。駱雁當然對發生了什麼依舊一概不知,但總歸不是什麼壞事,聳了聳肩就不再表現出多餘的好奇。

 

 

 

  他的這種狀態一直到隔天去找徐以燁也沒有任何變化,只是徐以燁與駱雁不同,連一點好奇心都沒有展露,就像什麼都沒看見那般做著自己應該做的事。

 

 

 

  徐以燁默不作聲,只是把紙條交給了穆延歌。他認為比起自己說得不清不楚,還不如白紙黑字寫的明明白白,說不定比較不浪費時間。

 

 

 

  拿到紙條的穆延歌有種事情提前完結的解脫感,不過也的確,得到位置的那一刻就同等於解決了一大半,接下來只剩下將人帶到目的地就能收工了。

 

 

 

  啊對了,還有得將錢還給她。

 

 

 

  即使徐以燁表示過他會跟著穆延歌一起去,不過也只是擔心熊孩子作亂的家長心理前去監督罷了,他並不會插手、不會有多餘的舉動,這點兩人雖然沒有明說、卻都心照不宣。

 

 

 

  這幾天兩人的相處時間可不短,但一直到了與蘇妍寧的約定時間,穆延歌與徐以燁之間還是相當尷尬。

 

 

 

  怎麼可能,沒道理駱雁能與徐以燁混熟而他不能。可事實就是--對的,他不能。

 

 

 

  對於除了交際以外一無是處的穆延歌來說,這是何等的恥辱,又有多大的挫敗感,這也許就是人與人的相性問題吧。穆延歌瞬間將一切推的一乾二淨。

 

 

 

  相對起穆延歌想與徐以燁打好關係卻不得要領,蘇妍寧見到徐以燁的那一刻則是露出了不是很愉快的表情。

 

 

 

  「啊、是打架很厲害的大哥哥。」

 

 

 

  這樣沒有心機的表現兩人自然都發現了,但兩人都沒有太過在意。雖然要穆延歌說的話,他其實有些好奇蘇妍寧不待看徐以燁的理由,畢竟以外貌來看的話,以徐以燁還算標緻的外表實在很難讓一個初見或不熟悉的人心生不快。可顯然,穆延歌不可能真的就這麼問出來。

 

 

 

  「是徐以燁哥哥。」穆延歌見徐以燁並沒有打算糾正或介紹自己的樣子,只好付起了責任簡單介紹了名字。就算蘇妍寧不喜歡徐以燁,但似乎禮節被教育地相當不錯。「對了,這是妳忘在我們那裡的錢。」

 

 

 

  因為蘇妍寧一開始不想收下的模樣,穆延歌仗著自己力氣比較大,硬是將錢塞了回去。為了不給她抗議的時間,接著很快就進入正題。

 

 

 

  「妳要找的人是找到了,不過妳打算要做什麼?」本來穆延歌沒打算問的,可若不這麼問他就不曉得該怎麼拯救這尷尬的氣氛了。

 

 

 

  「我有話想跟她說。」

 

 

 

  聽見蘇妍寧這強而有力的回應,穆延歌與徐以燁面面相覷。雖然有聽說過昏迷著的人也有辦法聽見別人說話的聲音,可蘇妍寧看上去並不像是知道這種事情的人,甚至他們有些懷疑,她真的知道她現在要找的對象現在症昏迷著嗎?

 

 

 

  而且就算能大概猜到她此趟的動機為何,但是倆人怎麼也猜不著她的目的。他們是應該以大人的角度去揣測,還是以孩子的眼光看待比較好,這也很難去判定。

 

 

 

  「如果只是想說話的話,不用找我們也可以吧。」作為被綁走的當事人,事後只是想要找那個看似與此事有關係、又好像沒有關係的人說點話,蘇恆勛也不一定會拒絕吧。

 

 

 

  「……我才不要求助爺爺呢。」蘇妍寧鼓起雙頰,很不愉快的將頭撇到一邊。

 

 

 

  在這時候穆延歌才終於意識到她們爺孫倆吵架了,不、亦或者說是單方面冷戰嗎。

 

 

 

  「吵架了?為什麼?」止不住好奇,穆延歌沒想太多就問了出口。

 

 

 

  「爺爺是壞人,明明那個叔叔就沒有做任何壞事。」

 

 

 

  這話一出,穆延歌跟徐以燁大概都能猜到發生什麼事了。不就是因為看見了世界不單純的一面,卻用單純的態度面對而與自己的爺爺鬧彆扭嗎。

 

 

 

  那就有點尷尬了,身為半個外人的他們可沒有立場去讓蘇妍寧別發爺爺的脾氣,畢竟要解釋起來有些困難,現在的蘇妍寧應該也很難去理解。

 

 

 

  「啊、嗯。」

 

 

 

  可能是因為好不容易找到了不會反駁她的人,所有抱怨不滿在此刻傾瀉而出。本來穆延歌沒有做多餘的回應是為了要草率結束這個話題,而蘇妍寧大概是以為遇到知音了吧。

 

 

 

  「爸爸媽媽都一直叫我跟爺爺和好,說爺爺沒有做錯任何事。可是叔叔也沒有,為什麼沒人幫他說話?如果問了他們就只會說我還是個小孩,還不懂這些。」

 

 

 

  對於這一連串的抱怨,穆延歌其實很想對她說他們並沒有說錯什麼,可還是希望如果他們有時間的話可以試著跟蘇妍寧好好解釋一次吧。懂與不懂都要交由自己判斷,若是解釋過後對方真的無法理解,那他也只好承認自己真的不懂,可若果什麼都沒有打算說出口只是說一句「你不懂」的話,沒有人會因此服氣的。

 

 

 

  在穆延歌還在想著要怎麼應對的時候,一直沉默聽他們說話的徐以燁突然開口了。

 

 

 

  「對一個小鬼說她是小孩子有什麼不對?」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好似只是說出了類似於「人如果不呼吸就會死」的這種大實話一般。

 

 

 

  「我才不是小孩子!」對此蘇妍寧當然有極大的反彈。

 

 

 

  「在總是以對與錯分辨這個世界的時候,妳就還只是個孩子。」

 

 

 

  現在的蘇妍寧雖然無法很好的理解徐以燁對她說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可她卻也能夠知道對方並沒有在附和她、甚至應該是在責備她。

 

 

 

  本來就因為當初那件事而有些遷怒於徐以燁的蘇妍寧,在這句話之後就更加討厭他了。

 

 

 

  可是她並沒有不顧一切的破口大罵或是跑開,只是氣鼓鼓地又走離了徐以燁一段距離,完全當作自己沒有看見這個人。因為無法或是不習慣逞口頭之快與人爭吵,這大概是她最擅長的鬧脾氣方式了吧。

 

 

 

  處在兩人中央的穆延歌理智上是偏向徐以燁的,但情感上他卻也無法因此責怪蘇妍寧,在這種時候就只能微笑了。雖說徐以燁並沒有對此有任何情緒,可他卻也從沒見過徐以燁說話這麼不饒人的樣子,想來也是有哪裡的逆鱗被觸動到了吧。

 

 

 

  這種讓人左右為難的尷尬氣氛一直到醫院也沒有緩解。

 

 

 

  找到了目標的單人病房後,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在穆延歌看蘇妍寧並沒有特別讓他們迴避之後,他就很光明正大地站在了一旁。

 

 

 

  「我不知道妳是誰。」蘇妍寧在床邊對著床上緊閉著雙眼的女性一開口就是這麼一句話,「但是叔叔讓我來告訴妳,這個世界已經汰換過一次了,請妳放心。」

 

 

 

  說完這短短幾句話之後,蘇妍寧就轉過身,用期望的眼神盯著還在發呆的穆延歌看。

 

 

 

  「……就這樣?」因為實在想不到劇情會這樣展開,結束的速度出乎自己意料的快,有些反應不過來的穆延歌就將自己的疑惑脫口而出。

 

 

 

  「唔,我也只是想把叔叔的話轉告給這位姐姐而已。」

 

 

 

  看來反倒是穆延歌把事情想得太複雜了。

 

 

 

  事情全部結束之後,穆延歌當然也有負起責任將蘇妍寧送到離家不遠處,看著她進家門之後才離開。因為蘇妍寧好像不希望這件事情被家裡的任何一個人發現,大概還是在鬧彆扭。反正也沒有什麼損失、也不是在做什麼壞事,這點小事幫一下也沒什麼不可以。

 

 

 

  只是在一切都結束之後,他轉向一旁真的說到做到跟了全程的徐以燁,表情有些茫然。

 

 

 

  「我不懂。」

 

 

 

  一直看著事情發展的徐以燁當然知道穆延歌在說些什麼,但是這解釋起來太過麻煩了,他沉思了一會才開口,「沒什麼很有深意的意味吧。如果妳不願意在過去的世界睜開雙眼的話,那現在的樣子如何?就是這麼單純的選項罷了。」

 

 

 

  即使聽到徐以燁這麼說,他依然想不明白。

 

 

 

  這當然不可能如徐以燁此時說的那樣單純簡單,可不管他怎麼想,他就是沒辦法將所有碎片拼在一起。既然想不明白就算了吧,知與不知對於他的生活都不會有任何影響。

 

 

 

  好奇心就是消耗品,隨著時間流逝總有一天、又或許只需要幾刻鐘就會被消磨殆盡。

 

 

 

  在徐以燁要離開之前,穆延歌才突然想到這趟出門前駱雁有讓他向徐以燁轉達些什麼話。

 

 

 

  「對了,這個周末,如果燁大哥有時間的話來工作室一趟吧,先生說為了慶祝工作室成立、那天晚上我們要煮火鍋。」順便還提醒了如果願意來,可以帶自己想丟進火鍋的食材過來。老實說穆延歌對周末的火鍋有些期待,也有著徐以燁會一起參加的期望。

 

 

 

  畢竟一直到現在為止,穆延歌都無法確定這種同伴意識到底是單方面還是雙方面都有的共識。這次的火鍋可能會是能好好釐清的絕佳機會。

 

 

  確認了徐以燁有聽見之後,穆延歌也沒有留戀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