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麼也看不到。」

  事情發展至今,正臣不得不用這樣的話語來催眠自己。如果自己什麼都看不到的話,就什麼也不會有,不會心虛、不用難受、也不會討厭無能為力的自己。一切都跟以前一模一樣。

  ……要是真的是這樣就好了呢。

  因為沙樹回到醫院的緣故,正臣也退了之前跟沙樹一起住的公寓,回到以前在池袋的家。

  青梅竹馬的摯友曾經來找過自己,說既然自己已經回到池袋,要不要也繼續回到學校。正臣記得自己回絕了。如果回到學校,看到那些曾與自己打鬧的同學們的生存時間的話,自己說不定真的會就此瘋掉也不一定。

  就算自己沒有發瘋,說不定也會被別人當成神經病吧。

  這種事情,自己想都不敢去想,完全地不想去體驗。

  所以就這樣好了,繼續這麼生活下去也不錯呢。正臣總是這樣欺騙他人,也是這樣欺騙自己。

  但也許正是因為自己過得太順遂,所以招人厭惡了也不一定。要是正臣知道這一次去了醫院,會把自己的平凡生活也賠進去的話,也許自己就不會因為一時心煩就往沙樹的病房跑了。

  但事實上是,正臣這一天下午正在往醫院的方向走去。

  結果在櫃檯的時候看到了之前對自己十分照顧的藤本織香。正臣見到他的那一刻,不自覺的瞪大了雙眼。

  也許是因為視線太過於強烈,藤本織香朝著正臣的方向看了過來。

  「啊啦,這次怎麼了?又受傷了嗎?看起來不像啊。」藤本織香的眼神看似在說著「如果你說是我就把你丟出去」的樣子。

  「……啊?不、不是啦,我是來看人的。」

  「嘿--看人的啊,那就不打擾你啦。」

  聽到正臣的回答,藤本無趣的撇了撇嘴,擺擺手讓他走。而正臣只是抽了抽嘴角,說了一句「打擾了。」然後快步走開。

  正臣現在只想趕快到沙樹的病房,讓自己的心情趕快平復下來。

  他不敢相信自己剛剛到底看到了什麼,如果是陌生人,正臣想自己應該可以當作沒看到,但如果換作是曾經如此照顧自己的藤本織香的話,自己到底該做何反應才好。

  現在時間是下午兩點。

  如果剛剛沒有看錯的話,藤本的時間只維持到五點。

  正臣特意不去想這代表了什麼,但不去想不代表不清楚,正因如此他才會這樣手足無措。如果這裡不是醫院的話,自己也許就會在街上奔跑到五點以後了吧。

  但如果永遠只是如果,就像過去的永遠只能是過去一樣。

  「--臣?……正臣?」

  「呃?什、什麼?」

  「發生了什麼事了嗎?你看起來心很亂。」

  「……沒什麼特別的啦。」

  正臣這次意外的什麼也不想說,只是撇開頭不去看那雙似乎什麼都知道的眼睛。

  「……正臣。」

  沙樹這次也很難得的不保持沉默。但即使不保持沉默,正臣也知道沙樹絕對不會逼問自己。

  「我說過的哦,正臣想做什麼,就去做好了。然後盡情的把這裡當作避風港吧。」

  正臣聽到後,驚訝地抬起頭。也許沙樹從自己的表現中看出了什麼吧,他如此肯定的想著。

  現在時間,下午四點。

  「……沙樹,謝謝。」

  正臣說完,就快步走出了沙樹的病房,走到櫃檯隨便找了個人問。

  「請問,藤本織香現在在哪裡呢?」

  而櫃檯人員抬頭看了他一眼,低頭繼續做他的事然後回答他。

  「藤本小姐的話,今天的班只到三點半,也許回家了吧。」

  --真是太糟糕了。

  如果在醫院的話那還很好找,但如果已經下班了那要從哪裡開始找啊?難不成要跑整個日本嗎?……真的是,太糟糕了。

  「如果你有事找她,明天早上八點的時候她有值班--」

  「這樣就來不及了啊!」

  正臣心煩的大吼,吼完之後才覺得無地自容。

  「啊、那個……非常抱歉,呃。」

  因為一時的焦躁不安,一不小心吼了只是在回答自己問題的工作人員,正臣想道歉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突然有種想死的衝動。

  「……池袋。」

  「……哈?」

  「她家就在池袋而已,非要找的話在這一帶找就可以。」

  也許是看出來正臣非要在今天找到他的急切心情,雖然不是很高興,但還是告訴正臣平常不能告訴別人的一些訊息。

  而正臣聽到之後就匆忙的低頭道謝就快步走出醫院,出了醫院之後就在街上狂奔,時不時看一下時間,然後繼續抬頭找他現在必須要找到的那個人。

  一定要趕上、一定要找到啊。

  已經剩下八分鐘就要到五點了,要是趕不上的話該怎麼辦啊。

  不對,要是趕上的話我又能做什麼?我能阻止什麼?我該怎麼阻止?就算真的行動了真的不會被別人當作變態或神經病嗎?自己到底是為什麼要去找她,為了做什麼,能做什麼?

  『要是正臣想幫助別人的時候被打擊到了,就到我這裡來吧。』

  『正臣想做什麼,就去做好了。然後盡情的把這裡當作避風港吧。』

  在腦中一片混亂的時候,突然想起了沙樹的聲音跟沙樹不久前說過的話語。

  也是,自己就任性一點,想做什麼就去做好了。反正自己也已經清楚了自己不能沒有沙樹,那就盡情的去打擾她好了。說出這種話的沙樹一定也不會介意的吧。

  這麼想著的正臣心情也算是放鬆了一些,同時也露出了譏諷的笑容。

  會這麼想著的我,還真的是個差勁的男人呢。

  即使腦內活動再怎麼活躍,也沒有停下身體的動作,眼睛也沒有停止尋找,但時間一分一秒在走,正臣的不安也慢慢地增加。

  剩下、三分鐘。

  已經跑到上氣不接下氣,即使感覺肺部空氣已經快被抽空,還是不願意停下腳步。但是身體也漸漸地不聽自己內心的意願,雙腳不受控制地慢了下來。

  有好幾次因為身體跟不上大腦的速度而差點跌倒,但正臣還是擦了一下自己額頭的汗,穩一下腳步繼續向前跑。但似乎已經快到極限了。

  正臣自己也知道自己堅持不了多久了,所以才更著急。現在除了往前跑沒有其他辦法,抱持著這樣的想法正臣咬緊牙根努力的跨出自己的雙腳。

  「可惡,給我堅持下去啊。」

  還有、一分鐘。

  正臣的腳步再一次的紊亂、身體往前傾斜的同時,看到了自己心急著想要找到的對象。

  沒問題的,還有、48秒。

  他往目標的方向跑去。

  還有、30秒。

  目標現在正在等待紅綠燈,而紅綠燈的時間還有25秒。

  還有、20秒。

  沒問題的,趕得上。正臣這麼對自己說著。

  還有、7秒。

  正臣伸出手,只差幾公分的距離就可以拉住目標的手。

  還有、5秒。

  目標邁開步伐向前走。

  還有、3秒。

  伸出的手終於碰到目標,但還來不及抓住正臣就先被人給撞倒了。

  還有、1秒。

  目標感覺到有人在碰自己,而轉過頭往正臣的方向看了過去,眼睛睜大著對正臣微笑。

  最後、回歸零。

  在目標微笑的同時,一台違規駕駛的車就這麼撞了上來。

  最後還有、一個微笑。

  正臣呆愣著坐在原地,想要拿出手機卻發現手正不受控制的顫抖。

  腦中一片混亂。

  這次,是自己害死她的吧。要是自己沒有碰到她的手,也許她就不會轉頭,也許她就不會停下腳步,也許……正臣心中有太多個也許、太多個如果,但現實總是不會給你這些也許跟如果。

  這次,正臣意識到了,自己看到的每個人的時間,就連自己的行動都計算進去了,時間顯示的、是自己努力阻止過後的結果。只是結果,沒有如果。

  隱約的聽到了救護車來的聲音,那麼自己在這裡到底坐了多久了呢。

  「你沒事吧?」

  然後聽到了身邊有人擔心詢問著自己的聲音,從救護車剛到的時候又已經過了多久了呢。

  「是、我害的。」

  自己終於顫抖著開口說了話,這離那人詢問自己之後又過了多久了呢。

  「要是,我不阻止的話。」

  接著,自己又開口說了第二句話,這句話離第一句話時間又差了多久了呢。

  「這不是你的錯。」

  --啪擦。

  正臣聽到了什麼斷掉的聲音。

  「我看到了啊!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如果我不去阻止她的話就好了,如果我不去阻止她她就不會停下來啊!我明明看到了!我明明看到了啊!」

  正臣不管旁人對於自己這段話到底理解到了什麼,但唯一相同的大概就是,這個少年也許精神已經不正常的這件事。

  當正臣終於冷靜下來後,終於發現了,剛剛自己所聽到的斷裂的聲音到底是什麼。

  --啊,是了,是屬於紀田正臣的日常。

 

 

 

 

  睜開眼睛後,看到的又是一片白茫茫的天花板跟房間。

  自己是怎麼睡下的呢?

  ……好像是被打了鎮定劑之後送這了這裡,躺著躺著就因為太過疲憊而睡著了吧。

  發生了什麼事呢?

  想不起來。

  不,我知道的,不想想起來,就這麼忘了好了。

  「……」

  忘了的話,就什麼也沒有了,應該是這樣才對的。連著自己的精神也一起、沒有了。

  『不對。』

  正當他這麼想著的時候,突然好像有個聲音這麼告訴自己。

  『這樣不對。』

  如果真的這麼做了,自己就不再是自己了啊。他覺得自己精神沒出問題,但如果就這麼忘掉了所有事情,這又何嘗不是種疾病?

  「所以,我記得的。」

  對,一定要記得的。

  因為是我間接害死她的吧,如果連我也不記得,那誰還知道這件事情的真相是什麼?雖然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沒有人會認為是他的錯,事實上也不一定是他的錯,但他就是認為這一切是他的責任。只因為,他看到了。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別的理由。

  思考完這些問題,正臣終於有餘力去考慮接下來該怎麼辦。雖然很快的,他就會發現他根本什麼也不用考慮。

  「正臣。」

  聽到聲音的正臣,往門口的方向看去。是本來待在醫院病房裡的沙樹。

  「……」

  正臣張了張口想講些什麼,但後來發現,他根本不知道能講些什麼。他應該說什麼,應該說他自己失敗了嗎?現在又是發生了什麼事了?他現在的處境是什麼?所以他應該說些什麼?

  完全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的自己到底能說些什麼?

  「你沒有來找我呢。」

  「……」

  他不知道沙樹現在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卻隱約地好像知道著什麼。但是他還是沒有開口,也沒有道歉。

  「受到挫折後,並沒有來找我呢。」

  ……啊,是了,發生那件事之後,自己的第一個反應不是去找沙樹,一點這種想法也沒有呢。這代表什麼?代表自己心裡其實已經不再依賴著沙樹了嗎?

  即使如此,那又、怎麼樣?

  「所以只好我來找你了。」

  「……哎?」

  「正臣知道現在發生了些什麼事嗎?」

  「呃……怎、怎麼回事?」

  正臣終於開了口,感覺到了自己因為太久沒開口說話而有些沙啞的聲音,努力的想用口水潤喉,但沙樹卻拿著水走到了自己的身邊。

  「現在,在精神病房哦。……正臣的。」

  「……哎?」

  故事情節跳的太快了,正臣自認為自己已經跟不上進度了。雖然喝了水的自己已經能出聲了,但卻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口,只是發出了毫無意義的單節音。

  滿腦子只剩下剛才沙樹所說的那句話。在精神病房,而且是屬於他的精神病房,這代表著什麼?正臣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下意識地想要逃避,現實卻又殘忍地提醒著他。

  一陣沉默中,腦中一片混亂的正臣想要沙樹在旁邊說些什麼,但她卻什麼也不說,說了那句讓正臣陷入混亂中的一句話之後,就沒再發出聲音了。

  正臣知道她是在讓出給自己思考的時間,但是他不需要。他就是這麼懦弱,不想思考這種事、不想知道這種事,但又不得不思考,在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

  就在這時候,沙樹才終於又開口了。

  「不想也沒有關係的,一切都結束了、不是嗎?」

  看著沙樹帶著一直都沒有變過的笑容看向自己,正臣才又像找回自己的聲音似的。

  「結束了,是嗎?」

  「嗯,結束了。而且是正臣讓一切都結束的。」

  聽到這句話之後,正臣睜大了雙眼。於是,現實的殘酷狀況又讓他知道了一些他不願意面對的什麼。

  「是啊……」

  「……所以這次我來找你了。」

  對於發展又再次有點跟不上的正臣,帶著滿是疑惑的眼神看過去。

  「正臣太讓人擔心了,如果你不來找我,我會很心急。所以在你沒辦法來找我的這段時間,就換我來找你吧。」

  「……這算什麼?」

  愣了一下的正臣,輕輕的笑了下,彎著嘴角回答道。

  而沙樹也不再說什麼,只是帶著一貫的微笑站在正臣的旁邊。然後因為沙樹在自己身旁而感到很安心的正臣就這麼閉上雙眼,直到沙樹離開前都沒有再睜開過。



  當真的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正臣才真正的開始慢慢整理思緒。也在思考著離開這裡的可能性,其實想了想,只要表現的足夠正常大概就可以走了吧。

  自己本來就是個正常人不是嗎?

  才安靜不到多久,病房的門卻又再次被打開了。

  正臣停下思考,再次把目光從窗外轉向門口的位置,本來還很不以為意的眼神卻在看到來人時震驚的瞪大雙眼。

  不是因為他來看自己而震驚,而是他非常厭惡的數字。

  --跟自己的,一模一樣。

  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巧合嗎?怎麼可能這麼巧!

  正臣還以為發生了這麼多事後自己已經有了足夠的冷靜,現在才發現還是自己太天真了。

  身邊發生了這麼多非日常的事後,就以為自己已經是大人了嗎?紀田正臣,別傻了好嗎。

  「喲。」

  「……什麼事?」

  正臣壓下了自己內心的震驚,努力地讓自己的聲音不要顫抖。

  「想著好久不見,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見到你呢。老實說我很驚訝哦。」

  「啊、是嗎?我還以為是你計畫的呢。」

  「有可能哦--」

  「……去死。」

  雖然正臣因為跟他的這段對話,讓自己的心裡感到很煩躁,但也多虧了跟他的對話,自己總算是完全的冷靜下來了。

  本來跟臨也就沒什麼話可以聊的正臣,很自然的就不再開口,繼續往窗外看去。

  正臣從以前就很不喜歡正視臨也,反正看了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

  「如果我當作可憐你而真的去死的話怎麼辦啊~?」

  「……你會嗎?」

  「不、會、哦~☆」

  「……」

  對於這種白痴一樣的對話感到厭煩的正臣決定乾脆的閉上眼睛休息算了。

  過沒多久,就聽到了腳步聲漸遠的聲音,然後關上門的聲音。

  「……這傢伙到底是來做什麼的啊?」

  正臣歎了一口氣,然後自身的周圍終於又回歸平靜。



  接著再過了幾天,一直都只有沙樹或者臨也會過來,一開始對臨也很不耐煩的正臣過沒多久也就習慣了。

  要來就來吧,反正我不想對你說話的時候你也什麼都不能做吧。

  而曾經在這裡看到臨也蹤跡的沙樹沉默了一下。

  「正臣,很討厭臨也先生嗎?」

  正臣震了一下。

  「很明顯嗎?」

  沙樹聽了,看著正臣的眼睛沉默,接著搖了搖頭。

  而這樣不知所謂的反應讓正臣心中充滿著疑問,可是想問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正臣真的、討厭臨也先生嗎?」

  換了個問法,沙樹又問了同樣的問題,這次換正臣沉默了。

  確切來說的話,不是討厭、只是害怕吧,但是為什麼害怕?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後,正臣開始懷疑起以前害怕他的原因了。

  以前如果是不確定的話,沙樹這番話就讓正臣正視起這個問題了。所以自己到底是害怕他的什麼呢。

  這段對話結束後,沙樹跟正臣都不再開口說話,然後到了跟平常一樣的時間,沙樹就開口說了些什麼而後離開了。

  正臣在沙樹離開的幾分鐘後,抬起右手放在自己的雙眼位置上方。

  「搞什麼啊。」

 

 

 

 

  只有在日常脫離正軌的時候,才會如此渴望曾經一成不變的日常生活。

  沙樹看著本該是正臣躺在上面、而現在卻空無一人的病床,一句話也沒有說,甚至連表情都沒有變過。

  只是靜靜的看著。

  她閉上眼睛,過了一段時間,才又慢慢的睜開眼,再也沒有遲疑的轉身離開,回到了她該回去的地方。

  她知道她是唯一一個知道事情真相的人,但是她卻一點也不覺得開心。因為她同時也知道,能夠看清事情一切真相的,就只能是在事情之外的人,無法參與、無法插足,即使她什麼都知道,也只能看著。不是不想做什麼,而是別無他法。

  這是何等殘忍、又是何等可悲。

  正臣現在在哪裡看著手機吧。

  沙樹腳步並沒有停下,只是扯了扯嘴角。嘴角成功的上揚了,但怎麼看都充滿苦澀。

  而正如沙樹所料,正臣是拿著手機在醫院的屋頂。坐在屋頂的長椅上,拿手機的手高高的舉起,眼睛並沒有在手機上對焦,只是讓前額有些長過頭的瀏海蓋著。

  「有什麼有趣的,不過就只是永遠長不大的小鬼。」

  正臣自嘲的笑了笑,也許是覺得手有些酸了,慢慢的把手放下。他猶豫了一會兒,又再一次打開了手機的畫面。

  看著不久前才傳來了訊息,小聲了笑了笑。明明是笑聲,卻怎麼也聽不出笑聲之下的情緒。

  “也許真的快死了呢很開心吧”

  沒有標點符號,也沒有語助詞後的波浪號,更沒有那個男人一貫使用的令人煩躁不已的星星。

  「至少打個空白鍵吧,我看不懂啊。」

  如果是之前的自己,也許會不屑的看著這條訊息,想這那個怎麼也打不死像蟑螂的傢伙又是腦袋犯了什麼抽。

  事實就擺在那呢。正臣又加大了臉上的笑容,身體也微微顫抖著。

  滿腦子都是想著那天第一次看到那個男人頭上的數字,離現在應該差不了多久了吧。

  就連那個自己以為禍害遺千年的人都無法讓數字產生偏差了,那自己呢?

  正臣還記得,今天早些的時候,臨也有到他的病房來。那時候他們的對話是什麼呢?有些想不起來了。

  他只記得臨也在離開之前臉上帶著那嘲諷的笑容,不知道是在笑自己還是在笑他。不、肯定是在笑他的吧。

  但是為什麼要特地傳簡訊來告訴他這件事呢?正臣邊思考著邊起身,慢慢的朝前方走去,靠在頂樓的欄杆上。

  但是思考到最後,正臣卻覺得有些厭煩了。

  「什麼都好了吧。」

  那個男人的事怎麼樣都好,問題是自己該怎麼做。是照著那個數字去死呢,還是自己再拼命一把好呢。

  也許逃避了也還是無法避免也不一定吧。

  正臣看著黃昏的夕陽,輕輕嘆了口氣。

  「這下困擾了啊,該怎麼辦才好呢?」

  說實在話,在他可能就快要死了這段時間,他是前所未有的冷靜。並沒有歇斯底里、更沒有恐懼地想要逃離這裡,只是靜靜地等著時間流逝。

  不是沒有遺憾,畢竟自己還年輕啊,身邊還有帝人、還有杏理,還有……沙樹。怎麼樣也不可能當作他們全都不存在自己去光榮赴死吧。

  但是即使如此,他也感覺不到慌張。這段時間他也想了很多,自己阻止不了自己的死,也阻止不了任何人的死,那麼讓他看到這數字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最後自己依然還是放棄了思考,畢竟在怎麼想,也沒有人會出現告訴你你的答案是對還是錯。不過到了這一刻正臣卻大膽地猜了,也許正是因為自己這奇怪的性格吧。

  能平靜面對自己的死亡,還能為自己倒數的人這世界上應該沒幾個吧。

  「噗、這麼想想我還真是偉大。」

  在這一刻,正臣竟然像孩子一樣笑出聲了。

  這樣笑著,腳步慢慢的往前移動。明明腳已經無法再往前了,正臣沒有停下,只是扯著嘴角將眼睛閉上,心裡還在開著自己的玩笑。

  這樣一來自己不就像成了風的孩子一樣了嗎,有點酷啊。

  掉落的時間比自己想像的還要漫長,而在這一刻,正臣終於想起來了。

  「臨也先生,你今天會死。」

  他記起來了,臨也一開始的表情不是嘲諷,而是驚訝。也許他是知道今天會發生一些比較危險的事吧。

  「是嗎~開玩笑開過頭了結果變成真的超能力少年了啊~」

  臨也那雙紅色的眼睛閃過一瞬的興味,意味深沉地看了一眼正臣才離開這裡。

  也許是他自己也知道今天的危險程度真的過頭了吧,這樣想起來,那嘲諷的表情也許真的是在對著他自己也不一定。

  結果到最後,自己果然還是想要阻止的嗎?難道自己是聖母?

  在腦中閃過這一切之後,終於正臣還是徹底陷入了與閉眼不同的真正的黑暗中。



  沙樹看著窗外,心裡沒有絲毫動盪,但眼中卻落下了一滴淚。感覺到臉頰上的濕潤,沙樹征愣了一下,低下頭看著手上緊握著的小說。

  再一次想讓嘴角上揚,卻發現這次怎麼樣也做不到,只能看著眼淚不斷的往下流。

  沙樹決定眼不見為淨,聽著外面好像發生什麼似的喧鬧著,輕輕的說了一句話。

  再一次睜開眼睛後,眼淚已經停了,她整個人也恢復了平靜。嘴角終於又再次回到原本應該屬於她的角度,就好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

  『再見(さようなら),臨也先生、正臣。』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