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筆我的世界


  在某一天勇利突然覺得自己好像看見了天使。

  勇利平常在家裡幫著家中的溫泉生意,但是他總還是會經常拿著空白畫冊就走到外頭找個地方坐著,安靜地動著手上的畫筆就這樣一個下午。

  每個人路過這個奮筆疾書的少年時總會多看兩眼,馬上就能知道這個人大概是在寫生,然而如果他們再多看幾眼,卻會發現勇利本上的所有畫面跟現在的風景一點關係也沒有。可是要說沒有關係卻也不是,勇利確實是從這個風景中得來靈感,但這畫面卻是只有自己才能看見的世界。

  他並不覺得他這樣有什麼特別的,這就是從小伴隨著他一起長大的世界,但他也知道他在這點上足夠特別。

  從小他因為想要把他的世界記錄在哪個角落,開始提筆繪畫,最初確實畫得很差,但漸漸地勇利也終於能將他眼前的畫面更加深刻的刻印在白紙上。

  有人在勇利小的時候建議過他不要只一個人在紙上塗鴉,偶爾去畫室跟著大家一起畫也不錯。然而勇利只去了一次他就放棄了,那裡沒有他所期望看見的世界,也沒有人能夠跟他分享這樣的風景,與其跟著眾人隨波逐流不如一個人默默地畫著他眼前的美麗。

  可能是因為勇利眼中有太多太多畫面,筆下的一切反而讓人難以理解,勇利對此沒有任何遺憾,但確實也感覺得到一種無從與人分享的孤獨感。

  就在這時他看見了一個有著銀白色長髮的外國男子,他光是安靜地待著就能夠吸引住眾人的目光,當然勇利也不例外。

  他第一次在自己的畫冊上畫了每個人都能簡單看見的物體,在那之後勇利眼中的世界就多了一個擁有一頭漂亮的銀白色長髮的男子。

  第二次看見那個侵入勇利世界中的男子,身邊多了一隻巨型貴賓犬。勇利本來還不以為意,直到他發現那個巨型貴賓犬出其不意地向自己撲過來。

  「馬卡欽!」他聽見有個人很著急地喊了貌似是身上這隻狗的名字。

  等到身上的巨型犬被他的主人抱走,勇利才得以起身。

  「沒事吧?」一直只是被勇利默默看在眼裡的外國男子現在一臉擔心的看著自己,讓勇利感到有些惶恐。

  第二個反應是不能讓眼前的人看見他的畫冊,所以起身的第一時間就是把剛剛因被撲倒而從手上掉到一旁的畫冊撿起來蓋上。

  「沒事,謝謝。」因為一直以來都習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的緣故,勇利不太懂該如何與外人接觸,說話的語氣難免有些乾癟。

  「那就好。」面前的男子明顯已經看見勇利手上的畫冊,但看勇利連忙掩蓋的樣子就沒有多加注意,「對了,我的名字是維克托,維克托‧尼基福羅夫。你呢?」維克托露出完美的笑容伸出手。

  與此同時勇利也在心中默默的反復叫著維克托的名字,接著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了他的手。

  「你好,我叫勝生勇利。」在這場自我介紹過後,勇利覺得他們的交集大概就會就此結束了。

  然而維克托卻繼續開口了。

  「你最近常常在這裡畫畫嗎?」顯然維克托上一次在這裡的時候就已經注意到勇利了。

  勇利對此感到很震驚,他是一個平凡到不能更平凡的日本男子,一眼望過去根本就不會有甚麼特別的印象,可維克托卻記住他了。為什麼?是因為他是在這個地方唯一短暫停留提筆疾書的人嗎?

  對於維克托的問題,勇利只是簡單的點了點頭,維克托「哦。」了一聲。

  該結束了。勇利敏銳的感覺到。

  「馬卡欽,我們該回家了。那麼下次再見,勇利!」維克托說完,就帶著名叫馬卡欽的巨型犬走離勇利的視線。

  從最開始的時候勇利就隱約感覺到了,可經過這短短的對話讓勇利更加肯定,維克托是一個還不甚完整的人。但是具體是哪裡不對,勇利卻也無從得知,他們只是彼此的過客。

  在此之後,勇利還是常常到那個廣場就這麼坐著,但是卻再也沒看見過維克托。

  但即使這些年勇利再也沒見過維克托,他的畫冊裡依然到處都有維克托的蹤跡,可能自從維克托出現在勇利的視線中的那一刻,就註定勇利的世界再也脫離不了維克托得身影。

  直到最近勇利除了廣場,終於還是去了許多其他的地方,因為他發現他畫中總還是有哪裡不對勁。就在他努力思考著、理著自己的思緒,就這樣抱著畫冊撞上了人。

  「啊、對不起!」手中得畫冊因為碰撞而垂直掉落,就這樣攤開在兩人的腳下。

  「沒關係。」

  這是一個讓勇利無比熟悉的嗓音,不管過多久都無法忘卻的聲音。

  維克托下意識地想彎腰幫勇利把畫冊撿起來,看見了它正攤開在某一頁。裡面畫了很多明顯在附近找不到、或是根本不存在於世的事物,在其中還有一個自己。

  現在的維克托已經將自己的長髮剪短,這是他過去有段時間想為自己帶來新生時的證明。而出現在勇利畫冊上的就是長髮時代的自己。

  勇利發現畫冊中的人突然站在他的面前,急忙的想要拿回畫冊,然而畫冊此時卻是拿在維克托手裡,他也無法直接上前搶回來。

  「這是我嗎?」維克托很認真的看著手上的畫。

  發現一切已經成為定局之後,勇利悶聲回應了一聲。

  維克托突然想到了幾年前曾經因為表演而來到這附近,因為要來好一段時間還把馬卡欽也帶到日本,有天散步的時候好像就有碰到一個總是安靜埋頭畫著畫的少年。

  「勇利?」有些不確定的喚了聲。

  勇利完全沒想到維克托還會記得他,有些動搖地動了動自己的身子,點了頭。

  「好、好久不見。」勇利此時畫冊被模特發現自己畫了人家的事、又發現那個人知道自己是誰,整個人很窘迫。

  不僅是勇利,維克托看著畫冊中的自己雖然並沒有被擅自畫進圖畫中的不自然或不滿,只是他也覺得畫中的自己少了什麼。

  勇利的世界很奇妙、很引人入境,可是缺點也很明顯。維克托突然想見見勇利撇出一張完整的畫。

  「勇利,我看了你的畫,作為交換,要聽一曲嗎?」維克托突兀的對勇利提出邀請。

  勇利本來想拒絕,但是卻又抵擋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最終還是跟著人走了。

  兩人來到的地方大概是維克托來到日本時的暫時居所,但這個暫時居所已經比一部分家庭的房子要來的高級了。維克托絲毫沒避諱地讓勇利進到他的家裡,接著帶他到一個十分空曠的房間。

  房間的中間擺了個樂譜架,旁邊的小桌子上散著幾張沒有收拾好的樂譜,架子上甚至還有收藏著各種樂譜的小冊子。房間角落擺了個長沙發,沙發上放著一個小提琴的收納盒,裡頭應該確實也放著一把小提琴。

  看到這裡勇利才知道原來維克托會拉小提琴。

  「勇利第一次知道我會拉小提琴嗎?」維克托看著勇利驚奇地打量著這個房間,有些吃驚的問。

  勇利對於維克托此時的驚訝雖有些不解,但還是對他做出了肯定的回應。

  事實上維克托會驚訝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他曾經作為小提琴手四處表演過、並且名氣並不小,而勇利的畫冊上又畫著自己,讓他以為勇利是知道自己的事的。但是勇利並不知道這些,那麼維克托就對勇利為什麼會突然在自己的畫冊上不停畫著自己的原因感到好奇了。

  「總之,先去那邊坐著吧。」維克托指了指這房間裡唯一個長沙發,讓勇利隨意找個舒服的姿勢坐下就是了。

  勇利才剛坐下,維克托就已經把小提琴準備好、站穩,拿著弓弦的手一拉,勇利就深深地被震驚到了。這是第一次,不是靠自己的眼睛、而是靠著耳朵看見不一樣的世界,隨著維克托演奏的音樂進行,勇利眼前的畫面隨之豐富了起來。

  他此刻很想提起筆作畫,想把這一切記錄下來,卻又矛盾地不想移開自己放在維克托身上的雙眼。

  維克托停下了拉著弓弦正在演奏的手,一曲終落。

  「勇利?」維克托將自己從樂曲終抽離,才將視線落在勇利身上,卻發現勇利比自己更陷入其中。

  「啊……對不起,因為太好聽了。」勇利不好意思的搔了搔臉頰。

  聽到這麼直白的誇讚,即使是維克托還是稍微紅了臉。「我也好像很久沒有在別人面前演奏過了。」維克托笑著將視線轉到自己的右手腕。

  勇利這才發現,維克托的右手腕有一道雖然癒合卻依然留下很深刻明顯的疤痕,示意著眾人這個傷口曾經是多麼猙獰。

  一個曾經手腕受過重傷的小提琴手,勇利無法體會這到底會是多大的打擊,但這不影響他對此感到惋惜。

  「剛剛那首是什麼曲子?」勇利突然開口問。

  維克托愣了愣,「我作的曲,『離れずにそばにいて』。如何?」

  勇利聽了這個曲名,絲毫沒有感到疑惑,只覺得理所當然。

  「很好聽,這讓我很好奇起維克托演奏這首曲子的對象。」這話確實不假,勇利在維克托剛才的演奏中聽見了曾經失去的悲泣,卻也有對新開始的追求,以及新的渴望。

  然而聽在維克托心裡卻是一陣征愣。曾經這首曲子被他定義為失敗作,正是因為他的感情流露沒有一個歸屬,而勇利此時的感想顯然不是一個失敗作能夠給人的情感。

  維克托竟是在不知不覺中真正完成了這首曲子,而這肯定跟勇利也有些關係。

  「那你喜歡嗎?」

  勇利用力的點了點頭,「當然!」

  「勇利如果喜歡,下次還可以再過來聽。」維克托毫不猶豫做出了邀請。

  「好……咦?」勇利才剛點頭點到一半,突然意識到維克托剛才到底說了什麼。

  維克托沒有馬上回答勇利的疑惑,只是問:「那麼勇利的畫面完整了嗎?」

  勇利清楚維克托所指的是什麼,抱著畫冊呆愣一下。

  「嗯,完整了。」

  這是屬於勇利與維克托的邂逅,一切的開始,然而距離結束還遙不可及。


170131.